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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9章 洪洲喜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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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走在半道,前方笛聲悠揚歡聲笑語愈來愈近,聽到這個旋律,充當車夫的侍衛回頭對南柳說道:“前方有喜。”

南柳悠悠道:“讓。喜先過。”

馬車讓出道路,在旁邊停了下來,南柳問拾京:“下去看嗎?有婚喜。”

拾京並未聽過這個詞:“那是什麽?”

“喜結良緣,成親成婚。”

她似是想到了什麽,笑的像春花,昂揚明艷,拽著他的衣袖下了車。

前方水牛拉婚車,雁陵見南柳出來看,說道:“還真是洪洲的婚禮,未時三刻走親賀,還用水牛拉車。”

拾京沒見過外族人成親,更沒見過水牛,一下子都見了,驚的說不出話,只睜著眼盯著緩緩而來的婚車和簇擁在婚車旁,隨著婚車一路吆喝嬉笑的眾人,他們臉上都洋溢著笑,在車尾吹笛人打鼓人的喜樂中,向婚車上並排坐著的著玄色新裝,笑吟吟的新人撒圓嫩嬌小的粉色花瓣。

南柳側頭看了他一眼,見他目不轉睛盯著瞧,輕輕笑了笑,歪頭問雁陵:“現在成婚,洪洲的賀花是桃花?”

“看樣子應該是。”雁陵也不太了解。

婚車近了,坐在車上的新郎擡起右手,放在額前,笑盈盈向南柳她們行了禮。

新娘則沖他們擺了擺手,白牙紅口,額前一抹吉祥如意印。

此番行禮的差別,拾京看不出,但其他人都知道。

南柳他們笑著回了朔州的合十禮,一旁的慶喜人跑來,笑著把桃花瓣撒向他們。

“同喜同福!”

南柳拉過拾京,讓慶喜人撒來的花瓣也沾上他的頭發,笑瞇瞇道:“多謝,祝百年好合。”

等婚車悠悠開遠,南柳回神,拉著拾京上車。

拾京問她:“剛剛是成親嗎?”

南柳笑答:“自然。蒼族沒有嗎?應該會儀式吧?你們都怎麽成親的?”

“蒼族沒有。”拾京道,“蒼族只慶新生。”

南柳知道,蒼族無婚制,但想了想,笑說:“我想,你阿媽跟你阿爸一定有。但即便是有,你肯定也沒見過。”

說完她又道:“若是你見過,或許能看出你父親具體是哪裏人。”

拾京不解:“怎麽看出?”

“大同十三州,各州婚俗都不同。北尚白,南尚黑,各州的禮節也不同。就跟剛剛的那對新人一樣,喜服是黑的,袖口綴紅線繡的朱雀鳥,這是南六州的喜服。新郎行右手觸額禮,這個你應該見過,是雲州的禮節,證明他是個雲州人。而新娘只是搖了搖手給我們打了招呼,額上塗著水蓮狀吉祥如意印,證明她是洪洲本地人,洪洲人隨性,並無必須要做的禮節,只有水蓮印,象征品高潔愛忠貞。你父親雖說他是京城人,但京城半數是外州人,結婚時的成婚順序,禮節動作也都不同。”

拾京問:“你呢?京城是北邊的,所以你若是成婚,喜服是白的?”

“北七州喜服為白,昭陽京所在的朔州亦是尚白的。不過我不同,我家有我家的規矩,迎臣賀,京內九門燃燈,煙花慶,三夜宴,還要登天壇祭先祖祭九天,而且我家婚服不止一件,到時候你就知了。”

拾京沒聽出她話裏的坑,只認真點了頭。

到了洪洲的瑤城,才知道今日是吉日,城中結親者眾多,賀喜隊前腳接後腳,滿城花瓣米糧,半空拋灑。滿城歡歌,映著一個個笑臉。

地面上鋪了一層桃花瓣,城中央有對新人灑賀酒跳歡慶舞。

車馬寸步難行,侍衛和雁陵商量後,決定把車停到城外。南柳下車,見眼前盛狀,香氣襲人,眼中的笑意剎那綻放,彎著眼看著,樂道:“春迎喜,桃花繁。對梳妝,情深長。”

被眼前的景象震驚的拾京終於回過神,問她:“你剛剛說得是什麽?是詩嗎?”

南柳笑兮兮搖頭:“童謠,每月的花與婚都不同。走吧,一起討個喜氣。”

南柳迅速拖著他擠進人群,對雁陵的喊叫充耳不聞。

眼睜睜看著南柳消失在人群中,雁陵嘆口氣,和旁邊的侍衛大哥相視一眼。頗為無奈。

過了一會兒,雁陵見人群高高托舉起南柳,她脖子上套著顏色亮麗的花環,大叫著:“旁邊客棧等我!”

雁陵問旁邊的侍衛大哥:“殿下身邊跟了幾個?”

大哥頗是為難:“其實……從進洪洲開始就沒跟。”

反應過來,雁陵要瘋了:“就咱倆?!”

侍衛大哥點頭,隨後又自我安慰道:“洪洲民風淳樸,大家都知道殿下車駕從雲州走水路到昭陽,現今還未出雲州境,所以……這邊沒事。我、我去客棧,雁陵你是留著裏玩呢,還是跟我一起到客棧等呢?”

雁陵板著臉,惡狠狠道:“玩!”

面對她的怒氣怨氣,侍衛大哥語氣無辜:“那行,你玩吧,我客棧等著你們。”

拾京原本跟著南柳,可人群擁擠,一會兒這邊跳起舞,一會兒那邊對歌,拾京的註意力像現在的自己,被拽來拽去,等他想起南柳時,南柳早已松開他的手,不見了蹤影。

拾京站在原地,看了一圈,沒找到她,心中空落焦急,在歡聲笑語喜樂嘈雜中叫著南柳的名字。

人群那端好像有回應。

拾京剛要撥開人群走過去,沒想到人群突然向四周散開,讓出了一個圓,把他剩在了中間。

一個耳邊別枝桃花,額上吉祥如意印的姑娘舞步歡快,旋轉著,貼著拾京一笑而過。

拾京還沒反應過來,漫天花瓣飄灑而下。

人群中爆發出陣陣歡呼,拾京察覺有人摸摸索索觸到了他的衣角,他連忙避閃開,旁邊的人哈哈大笑。

拾京驚愕回頭,見一個穿黑色喜服,紅布蒙眼的男人笑著,兩手在空氣中摸著。

那個跳舞的姑娘不停地搖著手腕上的手環,手環碰撞著,發出清脆的聲音。

旁邊有個年輕的男人笑著喊:“新妹夫,你可不要摸錯了人!”

一個彩衣大嬸對拾京招手,笑道:“小夥子趕緊出來吧。”

誰知新娘卻突然跑過來,拽著拾京,似是拿他做遮擋,伸出手搖了搖,嘻嘻笑著:“依哥來啊!”

那個蒙眼的男人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上去,白牙露的更多:“我聽到你在哪了!”

新郎挪了腳步,新娘見了,連忙松開拾京捂著嘴笑著,像小鹿一樣,輕盈跳開。

新郎新娘圍著拾京打轉,拾京想走又不好意思。

新郎看不到,只聽到周圍人笑,知道中間有人,咧著白牙說道:“中間的兄弟幫幫我呀!”

拾京扭頭看新娘,新娘樂呵呵道:“不要幫。”

她從拾京身後探出頭,唱道:“你的愛,你自己追,心若相通何懼盲。”

新郎哈哈大笑:“風一樣的愛人你不要逃,若是親呀愛我,又怎會躲著心上人不見。”

南柳被熱情的人們簇擁著唱了首朔州的賀歌,唱完才發現拾京早被她弄丟了,只好老法子,拜托眾人將她托起來。

視線一開闊,南柳一眼就見到了拾京。

拾京在另一對新人的‘摸愛’儀式裏傻楞楞的當那對小新人的摸愛屏障。

她哈哈大笑:“這傻孩子,快幫他們呀!老哥,把我放下去吧,我找到我家那個傻子了!”

南柳擠進那邊的圈,一把拽過拾京,又順手推了一把新娘,新娘撞進新郎的懷中,小夥子笑得十分開心,立馬摘掉蒙眼的紅布,抱起新娘轉了個圈:“到我這裏咯!”

南柳拉著拾京,在眾人拋灑的花瓣中退場,結果離開了一個包圍圈,又撞進了另一個歡樂場。

這邊不僅新郎新娘,連周圍的人都在跳舞。

中間站著兩個吹笛人,笛聲歡快飛揚。

拾京才回過神,問南柳:“剛剛那是什麽?”

“追愛,西南三州民間成婚的一種風俗,你在嵐城時沒遇見過?”

拾京搖頭:“那個男的為何蒙眼?”

“不是新郎要蒙,是年紀大的那一方要蒙眼。蒙上眼,依然還是同樣的選擇,是說目盲心不盲,逐愛到手,要好好生活。大約就是這個意思……你想玩嗎?”

拾京沒點頭也沒搖頭,看表情,似乎是想的,但他肯定不能同意。

拾京看了南柳一眼,又轉了目光。

南柳拆了他的發帶,踮腳蒙上了他的眼,在他耳邊輕聲說:“來找我。”

獨屬她的沈木香味道淡了。

拾京楞了一刻,慢慢朝前走了一步。

沒有她的聲音,嗅不到她的味道,拾京不知要往何處找。

旁邊有人笑道:“你這姑娘好壞,太難為小夥子了。”

拾京循聲摸去,有人推了他一把,把他推向中間:“小夥子錯了,那邊呢!”

跳舞的人還在繼續,他們旋轉著,裙子像蓮葉,紛紛綻開。

蓮葉裙們從拾京身邊旋轉而過時,會告訴他。

“她在左邊。”

“往前走。”

“你的右邊,快轉身!”

拾京就在這種黑暗和辨不清方向的感覺中,摸了許久,仍是一團迷霧。

忽然,他聽到了熟悉的旋律。

從《大風起》滑到了《月下思》。

拾京駐足片刻,仿佛回到了之前,那幾個月明之夜,與她隔著一片林,笛與塤共奏同一旋律的時候。

拾京定了定心,快步走去,在眾人的驚呼中,足下一絆,一陣天旋地轉,倒在鋪滿花瓣的地上,沈木香的味道又回來了。

南柳摘了他蒙眼的發帶,在圍觀人群拋灑的漫天花瓣雨中,笑的很無奈:“笨死了,就差一點點就摸到我了。”

沒想到最後一步,卻絆到了地上的小石塊。

南柳要把他拉起來,哪知手還沒伸出去,拾京一把捉住她的手,忽然笑了起來。

“抓到了。”

他眼中映著紛飛的花瓣雨,笑起來,南柳忽然想起了封明月說過的話。

“那姑娘長著一張夏天的臉,笑起來像夏日林間,陽光燦爛。”

此刻,拾京的這雙眼,在笑意中,如同陽光游走在林葉間,斑駁的光芒晶瑩璀璨,一閃一動皆是勃勃生機。

南柳一時心動,按住他的肩膀,在他笑意中騰起的驚愕中,吻在他的眉間。

世界沈在歡聲中,花瓣飄灑。

醒過神,南柳忽然意識到這是在哪裏,一下子紅了臉。

在起哄聲中,南柳拉著拾京有些像私自出逃的小鴛鴦,慌裏慌張擠出人群。

客棧樓上,胖乎乎的老板大聲呼喊:“新人們,祭天酒來咯!”

今日大吉,宜結喜迎新。

酒水潑灑,人群歡騰。

雁陵抹了一把臉上的酒水,伸出舌頭舔了舔,擔憂地看著南柳和拾京的身影消失在人群外圍。

她收起剛剛目睹的那一幕時的震驚,惆悵地嘆了一聲。

昭陽宮中,身為儲君的北舟拿著雲州剛發來的信函,快步穿過回廊。

身後的書伴滔滔不絕給他報著戶部這個月的事務動態,卻見北舟突然一頓。

書伴停下來,問道:“殿下怎麽了?”

北舟眼神飄遠,慢慢笑出聲:“連家都不著急回了,肯定是跑到哪裏玩去了,這麽高興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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